第86章 chapter 86
唐秋不知不觉地地松开了捏着绳子的手指,一阵风恰巧吹来，红色气球呼啦一声飞上了天。她看了一眼，这才如梦初醒般惨叫起来：“啊啊啊啊啊,我的气球！”
然而此时抢救也来不及了。
气球一离了手，就拖曳着长长的尾巴升入空中。饶是秦放也过来帮忙一起跳着抓抓，也无济于事。他们只能一起傻傻地看着红气球越升越高，直至没入蓝天和云层消失不见。
等两人再回过神来,都一时讷讷地不知道说什么。
秦放望着她，鬼使神差道：“你今天的裙子很好看。”
之前他站在雕像后，只能看到她的裙摆和后背的蝴蝶结绑带长纱,却忽略了裙子前面的设计细节。不规则的轻纱沿着胸前层叠曼衍,在日光下她的周身仿佛都被一层莹莹光晕笼罩。
唐秋有点不好意思道：“是吗,我也这么觉得。”
两人又沉默了一会儿。
秦放才轻声道：“对不起，已经走到这里了,突然接到公司的电话。”
他还是没有勇气跟她承认他刚刚对她撒了谎。
唐秋像是终于回过神来,连忙摆手,略有些不好意思道：“没事的,真的没事。好了，我只是想来看看能不能追上你，你先回公司忙吧,这边没事的。”
她刚刚大约是脑子一热，刚才只想到秦放可能已经到了门口，匆匆赶来见他。
而如今见到了，好像也就没什么了。
“不去了,”秦放定定地看了她几秒，突然如释重负般笑了，乌黑的眼眸写满认真,“还是你的事比较重要。”
这话听起来让人怪不好意思的。
唐秋心里这样想着，再三确定了他暂时不回去也没关系，才高兴地拉起他的手往回走。
在单反接连不断的喀嚓声中，她们的大学四年圆满地落下了帷幕。
数日后，等到成片出来，502宿舍的众人才深深感受到，有一个会拍照的男朋友有多么重要。这并不是说秦放把她们拍得丑了，只是所有照片中唐秋美得分外突出。
除去天生自带那三分姿色外，唐秋所有的照片无一例外地仿佛笼罩在一层柔光中，好看得几乎没有瑕疵。孙佳佳起初还以为是后期p的，结果看到未修原图后只能心服口服。
一群旁观者们头一次真正意识到，原来冷冰冰的镜头也是会说话的。
镜头仿佛有生命般只追逐着一个人的身影，而照片正中的女生也笑意盈盈，琥珀色的杏眼弯成甜蜜的月牙，全心全意地看着镜头外她英俊的恋人。
这踏马就是传说中的情人眼里出西施吗？
真的好酸嘤嘤嘤。
毕业典礼过后，502宿舍众人就没再私下聚过，直至七月底的一天，要为周筠饯别时才再次碰了个头。
周筠离开后，唐秋才切实地感受到，她的四年本科生涯彻底结束了。
假期不知不觉也过去了一大半。
秦放的工作很忙碌，他名下的夸父科技这几年在国内风头正劲，最近正在忙着新一轮融资，不过就算再忙，他也会抽出时间来陪唐秋一起逛街、看电影以及回来吃晚饭。
偶尔唐秋也会很不好意思，她自己现在放假无所事事，哪好让秦放这样迁就她。
不过当她委婉地向他这个意思后，却迎上他乌黑幽深的眼瞳：“你是想在这个时候把我赶回公司里加班吗？”
秦放意有所指地看了眼桌上的烛台。
此刻他们正坐在一家法式餐厅里共进烛光晚餐，香槟、玫瑰和美食，虽然都是些不符合传统七夕的元素，不过再适合当下的年轻人随手一拍发在朋友圈秀恩爱不过了。
唐秋忙改口道：“今天不行，我是说以后。如果你真的很忙的话，不必一直来陪我的。”
秦放轻轻叹气：“我爸刚给夸父科技投了那么多钱，要是让他知道，我为了这么个小公司整天忙得连跟女朋友谈恋爱都顾不上，只怕巴不得让这个小公司早点解散。”
啊，原来夸父科技背后也有秦爸的影子吗。
她原来一直听学校里的人说，这是秦放自己白手起家一点点创办的。
唐秋有点发愣，就听秦放认真给她解释。
秦爸这么多年来只有这么一个儿子，他注定会是秦爸百年之后唯一的继承人。父子俩也从不避讳将来他接过担子的问题，很早之前就为此促膝长谈过一次。秦远山原本打算等他毕业后直接安排他进集团，逐渐熟悉事务，却被秦放以想再在外面历练几年为借口推拒了。
夸父科技最初的确只是他大学时跟朋友的试手之作，但随着它滚雪球一样壮大，已经吸引了不少目光。秦放总归不是真正的普通人，怎么可能舍近求远，放着自己亲爹的钱不用，让自己的心血给别人作嫁衣。
说到这里，秦放顿了一下，又继续说了下去。
由于早年的奔波忙碌，秦爸这几年的身体渐渐出了些状况，让他很是担忧，打算最迟这两三年间就从秦爸手里逐渐交接过集团的工作。真等到了那个时候，就算他想忙里偷闲，很多事只怕也不由自主了。
不过至少眼下，秦放身上的担子还不算太重。秦爸如今才五十来岁，正值壮年，想要完全退休还要再等上一段时日。他最近正在南方谈一笔大生意，据说要等十月份才回来。
唐秋默默地听他说完。
交往这么长时间以来，他们彼此都很克制而小心翼翼地不曾深入对方的生活。知道唐秋恋爱的只有几个室友，而秦放那边也从未带她见过他的朋友。
这还是重逢以来，她第一次听见秦放在她面前主动说这么多与他家有关的事。
秦放等了又等，也不见她插话。
不过这人总算不再提什么陪不陪的话了。
烛光晚餐结束后，两人回去打游戏到十点，他就被唐秋赶回自己的房间睡觉。
关上灯后，房间陷入一片黑暗。
这一天将要结束前，秦放突然睁开眼，打开手机翻了翻唐秋的朋友圈。
她发的动态不算多，上一条还停留在周筠刚离开时。至于今天这个到处秀恩爱的日子，她的朋友圈里仍然没有任何动静，显得毫无波澜。
好像对她而言，这也只是再平常不过的一天。
秦放闭上眼沉沉睡去，选择暂时不去想那些问题，明天一早还有个会议，他要早起给她做早餐，中午大约也回不来了，要提前想好晚饭吃什么……
他还要做的事，还有很多很多。
而另一墙之隔的唐秋正在床上辗转反侧。
许是由于今晚喝了点香槟的缘故，她有些睡不着，整个人在床上翻来覆去地打滚。
打开手机，屏幕在黑暗中散发出幽幽的冷光。
在这个特殊的日子，朋友圈一半是撒狗粮，一半是高举火把的fff团，铺天盖地都在说着相同的事。手指上下滑动了半天，看来看去总觉得没意思，可也不知道自己该做点什么，只能反反复复地继续刷下去。
直至渐渐困倦，她才双手交握着把手机放在胸口处，不知不觉中也睡着了。
……
北方的沿海城市，七八月份向来多雨。
傍晚时分的冬海市还只是天色微阴，待太阳完全落山后，下了一场倾盆大雨。这会儿雨势总算稍稍收住，但雨水声仍然哗啦哗啦不绝于耳。
夜幕下的城市灯火通明，马路上的车辆穿过重重雨幕，飞快地驶过长街。
【我已经做好晚饭啦，你怎么还没回来呀。】
“快到了。”
【不要着急，慢点开车。】
收到唐秋发来的信息时，秦放正皱着眉一边开车，一边考虑如何把旁边喋喋不休的人扔出去淋点雨醒醒脑子，看到她的消息时才脸色稍霁。
旁边的人凑个脑袋过来想偷看：“是你那小女朋友？”
秦放挡住，冷声道：“你这个样子就不要上去了，一会儿我把伞送下来。”
周昂风情万种地一撩满头的大波浪：“你还下来一趟干什么，不如让你那位小女朋友下来一趟，正好也见见人。都谈了这么久了，还藏着掖着呢。”
秦放无情道：“她不见变态。”
周昂：……
到底是在车上施展不开，再加上今日理亏在先，他还是悻悻地收了打架的念头。
若是往常，这种下雨的天气他估计早在家里待着了，但是谁让他的室友齐语杉今晚偏偏冒雨去跟本科时候的朋友们聚会了呢。
他当年高考发挥一般，饶是艺术生的分也没能挤进齐语杉的学校，最终只能去了同城的另一所大学。两人的朋友圈不相融，再加上至今还只是普通朋友的关系，齐语杉也没理由带他去，他只好一个人怨气丛生地在家里盯着手机，眼巴巴地等着齐语杉给她发消息。
好在齐语杉还算够朋友，饶是在聚会，也会有一搭没一搭地给他发着消息。
周昂起初的焦躁才刚刚被抚平，转眼就又沉不住气了。
许是由于一群朋友们难得能在别的城市遇见，有几个牲口居然想灌齐语杉喝酒。
周昂看得怒火中烧，恨不得当场冲过去替她挡酒。然而考虑到万一让人误会他和齐语杉的关系，反而会让她不自在，他索性就乔装改扮成了成熟御姐去溜了一圈。
这里不得不说，随着时代的进步，这些年他的女装技术也越发地炉火纯青，他为此甚至还学会了伪音，据说在网络上还有了一群粉丝。
然而成也女装，败也女装。周昂混进去后的确成功坐在她身旁，还替她挡了酒，孰料却被一个不长眼色的男生当场缠住，他又不好当众跟齐语杉的熟人直接撕破脸，最终只能借口自己有男朋友，打给秦放请求场外援助。
果不其然，秦放一出场，对方果然知难而退。
只有齐语杉在旁边为这一幕忍笑忍得满脸通红。
秦放原本只当是去接周昂一趟，没想到自己也被拉去当了群演，一出门脸色阴沉得简直能滴下水来，再听周昂还有脸交待前因后果，更是恨不得把他一脚踹下车去。以这家伙对齐语杉的那个黏糊劲，齐语杉的朋友大约只是跟她随便喝几杯，都能被周昂生生脑补出一场宫斗戏来。
周昂安静了没一阵，就忍不住道：“我手机快没电了，借你手机用一下给她发个消息。”
秦放淡淡地扫了他一眼，才把手机丢给他。
周昂正要切号，突然跳出一条消息：【怎么还没到呀。】
虽然没改备注，但置顶又是特别关注，一看就是秦放的小女朋友。
他好心地替他回复：“他马上就回去了。”
刚发送出去的瞬间，周昂短路的脑子突然回过神来，连忙手忙脚乱地撤回。好在对方没有立即发送过一个问号来，想来是可能还没看到。
他连忙补救了一句：“不好意思，刚发错了。”
等了足足有半分钟，对面没再回复过。
这……大约是没事了吧。
周昂不无侥幸地这样想着，连忙切号给齐语杉发了消息说自己可能晚点回去。
正巧秦放的车已经停在了酒店公寓的楼下，他刚下车往门口处走去，就被周昂拉住手臂。
周昂心虚道：“……我就在楼底下。”
一会儿万一出了什么事，他还能作个对证，前提是那会儿秦放别想跟他打架。
对刚刚发生了什么尚且一无所知的秦放嫌弃地撇去他的手，冷声道：“那你就在这等着，我一会儿拿了伞就下来。”
他一个人往回走，出了电梯就直奔唐秋的门口，打算先跟她打声招呼让她放心后，再下去给周昂送伞。
然而往日总是秦放一回来就能迎上的人今天并没有在门外等他，直到他走到她的门口敲了几下房门，里面也没有任何回应。
他本能地有些不妙的预感，又敲了几下，出声道：“是我。”
话音刚落，紧闭的房门终于打开了，唐秋站在那里。
秦放还没来得及开口，就先看见唐秋右手拉着的行李箱，声音顿时沉了下来。
“你要去哪里？”
唐秋别过头去，带着些鼻音冷声道：“某些人都已经这么赶人了，我还不知好歹地赖在这里，未免也太没脸没皮了吧。”
秦放皱眉道：“谁赶你了，你不准走。”
他抓住她拖着行李箱的手，正准备从她手里把行李箱拎过来，却突然被唐秋触电般甩开：“你别碰我！”
秦放深吸一口气，他不顾她的挣扎，将她整个人拦腰抱起扔在沙发上，还不忘顺手带上行李箱重重地关上门，沉声问：“我需要一个解释。”
唐秋跌坐在沙发上，却还是挺直上半身，控制着自己的颤抖问：“刚才楼下的人是谁？”
秦放神情一滞，很快想到了问题所在。周昂今天穿着一身女装，又偏巧当时拉扯了他一下，如果正好被她看到，那么答案已经显而易见。
他短暂的回想被当成了沉默，唐秋垂下眼轻声问：“刚刚替你发消息的人又是谁？”
“是周昂。”
他干脆利落的回答让唐秋瞬间一震：“他现在就在楼下，你随时可以验证。”
短短几秒钟的时间，秦放就大致猜到了前因后果。他来不及顾及事后如何找周昂那个坑货算账，只觉心里阵阵发凉，居高临下看着唐秋冷声道：“你满意了吗？”
这是他们自重逢以来，他第一次说话时语气带了明显的怒意。
唐秋听得分明，却还是倔强地梗着脖子一言不发，眼眶却慢慢地红了。
她知道秦放不会撒谎，只是如果说有什么比被人逼到眼前更让人难堪的，那无非就是自己扮演了一个彻头彻尾的丑角。
而站在身前的人微微闭了闭眼，像是疲倦至极的模样：“你对我，到底有没有一点信任。”
然后他清楚听到她用力抽噎了一声，心里不受控制地一紧，口中却还道：“你不是要走吗，随你去吧。”
只是这一次，他不会再心软了。
就算会惹得她哭，也不能再纵容她再这样想他。
旁人不清楚也就罢了，她怎么能以为他会对她不好。
他原以为这下就能逼得某个可恶的小混蛋服软道歉认错了，却没想到下一刻，对方就猛地从沙发上起身，撞开他的肩膀，头也不回地就往门外跑。
还没来到门口就被又惊又怒的秦放从身后抱住回拖，她顿时大力挣扎起来，一边踢蹬一边哭：“呜呜呜呜，你不是说放我走吗，你个骗子，你放开我！”
秦放死死地抱住她，怎么也不肯放开，眼底不知何时也通红一片。
他咬牙道：“……要骗也是你骗我在先，你答应过会陪着我的！你不准走！”
怀里的人停下挣扎抽泣着，就在秦放以为唐秋已经放弃离开时，她却突然挣扎得更加剧烈了，哭声越发撕心裂肺：“……那我不要你了！我不要你了！”
她像是终于下定决心一般，想要彻底逃离这里。
暴躁状态下的唐秋破坏力惊人，像只小狮子一样撕咬撞打，发泄着怒意。然而无论她怎么拍打，身后的人却只是把手臂箍得更紧，力气大到仿佛要把她揉进骨血里。
唐秋哭得几乎喘不上气来，过于强烈的情绪让她的大脑一片空白，仿佛只有这样一直流泪才能让自己失控的情绪尽数从身体中流淌出去。
可她自己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哭。
刚刚才吵过架的事她已经记不清缘由了，那是为了周筠南下前，委婉地提醒她，一定要保护好自己而哭；是为了孙佳佳看她始终没有公开过恋爱关系，几次欲言又止时而哭，还是为了中间错失的那五年，和归来后他杳无音讯、也不来找她的那半年时光。
又或者是因为无常的命运，以及突然就横亘在他们之间那道难以跨越的天堑。
她从来不愿意去想去提的那些事，在情绪决堤的这一刻终于悉数涌出。
直至后颈上有温热的液体滴落时，唐秋迟钝的大脑才短暂地回神。
秦放他……也哭了吗。
这个认知让她的脑海再度空白了一瞬。
无法驯服的小怪物终于安静下来，任由身后的人紧紧抱着。
他们同样地颤抖着，恐惧着，仿佛天地初开时出生的一对孩子，在混沌之中唯有紧紧相拥，借助彼此滚烫的体温才能让自己感受到，原来在这个世界上不是孤独一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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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此时抢救也来不及了。
气球一离了手，就拖曳着长长的尾巴升入空中。饶是秦放也过来帮忙一起跳着抓抓，也无济于事。他们只能一起傻傻地看着红气球越升越高，直至没入蓝天和云层消失不见。
等两人再回过神来,都一时讷讷地不知道说什么。
秦放望着她，鬼使神差道：“你今天的裙子很好看。”
之前他站在雕像后，只能看到她的裙摆和后背的蝴蝶结绑带长纱,却忽略了裙子前面的设计细节。不规则的轻纱沿着胸前层叠曼衍,在日光下她的周身仿佛都被一层莹莹光晕笼罩。
唐秋有点不好意思道：“是吗,我也这么觉得。”
两人又沉默了一会儿。
秦放才轻声道：“对不起，已经走到这里了,突然接到公司的电话。”
他还是没有勇气跟她承认他刚刚对她撒了谎。
唐秋像是终于回过神来,连忙摆手,略有些不好意思道：“没事的,真的没事。好了，我只是想来看看能不能追上你，你先回公司忙吧,这边没事的。”
她刚刚大约是脑子一热，刚才只想到秦放可能已经到了门口，匆匆赶来见他。
而如今见到了，好像也就没什么了。
“不去了,”秦放定定地看了她几秒，突然如释重负般笑了，乌黑的眼眸写满认真,“还是你的事比较重要。”
这话听起来让人怪不好意思的。
唐秋心里这样想着，再三确定了他暂时不回去也没关系，才高兴地拉起他的手往回走。
在单反接连不断的喀嚓声中，她们的大学四年圆满地落下了帷幕。
数日后，等到成片出来，502宿舍的众人才深深感受到，有一个会拍照的男朋友有多么重要。这并不是说秦放把她们拍得丑了，只是所有照片中唐秋美得分外突出。
除去天生自带那三分姿色外，唐秋所有的照片无一例外地仿佛笼罩在一层柔光中，好看得几乎没有瑕疵。孙佳佳起初还以为是后期p的，结果看到未修原图后只能心服口服。
一群旁观者们头一次真正意识到，原来冷冰冰的镜头也是会说话的。
镜头仿佛有生命般只追逐着一个人的身影，而照片正中的女生也笑意盈盈，琥珀色的杏眼弯成甜蜜的月牙，全心全意地看着镜头外她英俊的恋人。
这踏马就是传说中的情人眼里出西施吗？
真的好酸嘤嘤嘤。
毕业典礼过后，502宿舍众人就没再私下聚过，直至七月底的一天，要为周筠饯别时才再次碰了个头。
周筠离开后，唐秋才切实地感受到，她的四年本科生涯彻底结束了。
假期不知不觉也过去了一大半。
秦放的工作很忙碌，他名下的夸父科技这几年在国内风头正劲，最近正在忙着新一轮融资，不过就算再忙，他也会抽出时间来陪唐秋一起逛街、看电影以及回来吃晚饭。
偶尔唐秋也会很不好意思，她自己现在放假无所事事，哪好让秦放这样迁就她。
不过当她委婉地向他这个意思后，却迎上他乌黑幽深的眼瞳：“你是想在这个时候把我赶回公司里加班吗？”
秦放意有所指地看了眼桌上的烛台。
此刻他们正坐在一家法式餐厅里共进烛光晚餐，香槟、玫瑰和美食，虽然都是些不符合传统七夕的元素，不过再适合当下的年轻人随手一拍发在朋友圈秀恩爱不过了。
唐秋忙改口道：“今天不行，我是说以后。如果你真的很忙的话，不必一直来陪我的。”
秦放轻轻叹气：“我爸刚给夸父科技投了那么多钱，要是让他知道，我为了这么个小公司整天忙得连跟女朋友谈恋爱都顾不上，只怕巴不得让这个小公司早点解散。”
啊，原来夸父科技背后也有秦爸的影子吗。
她原来一直听学校里的人说，这是秦放自己白手起家一点点创办的。
唐秋有点发愣，就听秦放认真给她解释。
秦爸这么多年来只有这么一个儿子，他注定会是秦爸百年之后唯一的继承人。父子俩也从不避讳将来他接过担子的问题，很早之前就为此促膝长谈过一次。秦远山原本打算等他毕业后直接安排他进集团，逐渐熟悉事务，却被秦放以想再在外面历练几年为借口推拒了。
夸父科技最初的确只是他大学时跟朋友的试手之作，但随着它滚雪球一样壮大，已经吸引了不少目光。秦放总归不是真正的普通人，怎么可能舍近求远，放着自己亲爹的钱不用，让自己的心血给别人作嫁衣。
说到这里，秦放顿了一下，又继续说了下去。
由于早年的奔波忙碌，秦爸这几年的身体渐渐出了些状况，让他很是担忧，打算最迟这两三年间就从秦爸手里逐渐交接过集团的工作。真等到了那个时候，就算他想忙里偷闲，很多事只怕也不由自主了。
不过至少眼下，秦放身上的担子还不算太重。秦爸如今才五十来岁，正值壮年，想要完全退休还要再等上一段时日。他最近正在南方谈一笔大生意，据说要等十月份才回来。
唐秋默默地听他说完。
交往这么长时间以来，他们彼此都很克制而小心翼翼地不曾深入对方的生活。知道唐秋恋爱的只有几个室友，而秦放那边也从未带她见过他的朋友。
这还是重逢以来，她第一次听见秦放在她面前主动说这么多与他家有关的事。
秦放等了又等，也不见她插话。
不过这人总算不再提什么陪不陪的话了。
烛光晚餐结束后，两人回去打游戏到十点，他就被唐秋赶回自己的房间睡觉。
关上灯后，房间陷入一片黑暗。
这一天将要结束前，秦放突然睁开眼，打开手机翻了翻唐秋的朋友圈。
她发的动态不算多，上一条还停留在周筠刚离开时。至于今天这个到处秀恩爱的日子，她的朋友圈里仍然没有任何动静，显得毫无波澜。
好像对她而言，这也只是再平常不过的一天。
秦放闭上眼沉沉睡去，选择暂时不去想那些问题，明天一早还有个会议，他要早起给她做早餐，中午大约也回不来了，要提前想好晚饭吃什么……
他还要做的事，还有很多很多。
而另一墙之隔的唐秋正在床上辗转反侧。
许是由于今晚喝了点香槟的缘故，她有些睡不着，整个人在床上翻来覆去地打滚。
打开手机，屏幕在黑暗中散发出幽幽的冷光。
在这个特殊的日子，朋友圈一半是撒狗粮，一半是高举火把的fff团，铺天盖地都在说着相同的事。手指上下滑动了半天，看来看去总觉得没意思，可也不知道自己该做点什么，只能反反复复地继续刷下去。
直至渐渐困倦，她才双手交握着把手机放在胸口处，不知不觉中也睡着了。
……
北方的沿海城市，七八月份向来多雨。
傍晚时分的冬海市还只是天色微阴，待太阳完全落山后，下了一场倾盆大雨。这会儿雨势总算稍稍收住，但雨水声仍然哗啦哗啦不绝于耳。
夜幕下的城市灯火通明，马路上的车辆穿过重重雨幕，飞快地驶过长街。
【我已经做好晚饭啦，你怎么还没回来呀。】
“快到了。”
【不要着急，慢点开车。】
收到唐秋发来的信息时，秦放正皱着眉一边开车，一边考虑如何把旁边喋喋不休的人扔出去淋点雨醒醒脑子，看到她的消息时才脸色稍霁。
旁边的人凑个脑袋过来想偷看：“是你那小女朋友？”
秦放挡住，冷声道：“你这个样子就不要上去了，一会儿我把伞送下来。”
周昂风情万种地一撩满头的大波浪：“你还下来一趟干什么，不如让你那位小女朋友下来一趟，正好也见见人。都谈了这么久了，还藏着掖着呢。”
秦放无情道：“她不见变态。”
周昂：……
到底是在车上施展不开，再加上今日理亏在先，他还是悻悻地收了打架的念头。
若是往常，这种下雨的天气他估计早在家里待着了，但是谁让他的室友齐语杉今晚偏偏冒雨去跟本科时候的朋友们聚会了呢。
他当年高考发挥一般，饶是艺术生的分也没能挤进齐语杉的学校，最终只能去了同城的另一所大学。两人的朋友圈不相融，再加上至今还只是普通朋友的关系，齐语杉也没理由带他去，他只好一个人怨气丛生地在家里盯着手机，眼巴巴地等着齐语杉给她发消息。
好在齐语杉还算够朋友，饶是在聚会，也会有一搭没一搭地给他发着消息。
周昂起初的焦躁才刚刚被抚平，转眼就又沉不住气了。
许是由于一群朋友们难得能在别的城市遇见，有几个牲口居然想灌齐语杉喝酒。
周昂看得怒火中烧，恨不得当场冲过去替她挡酒。然而考虑到万一让人误会他和齐语杉的关系，反而会让她不自在，他索性就乔装改扮成了成熟御姐去溜了一圈。
这里不得不说，随着时代的进步，这些年他的女装技术也越发地炉火纯青，他为此甚至还学会了伪音，据说在网络上还有了一群粉丝。
然而成也女装，败也女装。周昂混进去后的确成功坐在她身旁，还替她挡了酒，孰料却被一个不长眼色的男生当场缠住，他又不好当众跟齐语杉的熟人直接撕破脸，最终只能借口自己有男朋友，打给秦放请求场外援助。
果不其然，秦放一出场，对方果然知难而退。
只有齐语杉在旁边为这一幕忍笑忍得满脸通红。
秦放原本只当是去接周昂一趟，没想到自己也被拉去当了群演，一出门脸色阴沉得简直能滴下水来，再听周昂还有脸交待前因后果，更是恨不得把他一脚踹下车去。以这家伙对齐语杉的那个黏糊劲，齐语杉的朋友大约只是跟她随便喝几杯，都能被周昂生生脑补出一场宫斗戏来。
周昂安静了没一阵，就忍不住道：“我手机快没电了，借你手机用一下给她发个消息。”
秦放淡淡地扫了他一眼，才把手机丢给他。
周昂正要切号，突然跳出一条消息：【怎么还没到呀。】
虽然没改备注，但置顶又是特别关注，一看就是秦放的小女朋友。
他好心地替他回复：“他马上就回去了。”
刚发送出去的瞬间，周昂短路的脑子突然回过神来，连忙手忙脚乱地撤回。好在对方没有立即发送过一个问号来，想来是可能还没看到。
他连忙补救了一句：“不好意思，刚发错了。”
等了足足有半分钟，对面没再回复过。
这……大约是没事了吧。
周昂不无侥幸地这样想着，连忙切号给齐语杉发了消息说自己可能晚点回去。
正巧秦放的车已经停在了酒店公寓的楼下，他刚下车往门口处走去，就被周昂拉住手臂。
周昂心虚道：“……我就在楼底下。”
一会儿万一出了什么事，他还能作个对证，前提是那会儿秦放别想跟他打架。
对刚刚发生了什么尚且一无所知的秦放嫌弃地撇去他的手，冷声道：“那你就在这等着，我一会儿拿了伞就下来。”
他一个人往回走，出了电梯就直奔唐秋的门口，打算先跟她打声招呼让她放心后，再下去给周昂送伞。
然而往日总是秦放一回来就能迎上的人今天并没有在门外等他，直到他走到她的门口敲了几下房门，里面也没有任何回应。
他本能地有些不妙的预感，又敲了几下，出声道：“是我。”
话音刚落，紧闭的房门终于打开了，唐秋站在那里。
秦放还没来得及开口，就先看见唐秋右手拉着的行李箱，声音顿时沉了下来。
“你要去哪里？”
唐秋别过头去，带着些鼻音冷声道：“某些人都已经这么赶人了，我还不知好歹地赖在这里，未免也太没脸没皮了吧。”
秦放皱眉道：“谁赶你了，你不准走。”
他抓住她拖着行李箱的手，正准备从她手里把行李箱拎过来，却突然被唐秋触电般甩开：“你别碰我！”
秦放深吸一口气，他不顾她的挣扎，将她整个人拦腰抱起扔在沙发上，还不忘顺手带上行李箱重重地关上门，沉声问：“我需要一个解释。”
唐秋跌坐在沙发上，却还是挺直上半身，控制着自己的颤抖问：“刚才楼下的人是谁？”
秦放神情一滞，很快想到了问题所在。周昂今天穿着一身女装，又偏巧当时拉扯了他一下，如果正好被她看到，那么答案已经显而易见。
他短暂的回想被当成了沉默，唐秋垂下眼轻声问：“刚刚替你发消息的人又是谁？”
“是周昂。”
他干脆利落的回答让唐秋瞬间一震：“他现在就在楼下，你随时可以验证。”
短短几秒钟的时间，秦放就大致猜到了前因后果。他来不及顾及事后如何找周昂那个坑货算账，只觉心里阵阵发凉，居高临下看着唐秋冷声道：“你满意了吗？”
这是他们自重逢以来，他第一次说话时语气带了明显的怒意。
唐秋听得分明，却还是倔强地梗着脖子一言不发，眼眶却慢慢地红了。
她知道秦放不会撒谎，只是如果说有什么比被人逼到眼前更让人难堪的，那无非就是自己扮演了一个彻头彻尾的丑角。
而站在身前的人微微闭了闭眼，像是疲倦至极的模样：“你对我，到底有没有一点信任。”
然后他清楚听到她用力抽噎了一声，心里不受控制地一紧，口中却还道：“你不是要走吗，随你去吧。”
只是这一次，他不会再心软了。
就算会惹得她哭，也不能再纵容她再这样想他。
旁人不清楚也就罢了，她怎么能以为他会对她不好。
他原以为这下就能逼得某个可恶的小混蛋服软道歉认错了，却没想到下一刻，对方就猛地从沙发上起身，撞开他的肩膀，头也不回地就往门外跑。
还没来到门口就被又惊又怒的秦放从身后抱住回拖，她顿时大力挣扎起来，一边踢蹬一边哭：“呜呜呜呜，你不是说放我走吗，你个骗子，你放开我！”
秦放死死地抱住她，怎么也不肯放开，眼底不知何时也通红一片。
他咬牙道：“……要骗也是你骗我在先，你答应过会陪着我的！你不准走！”
怀里的人停下挣扎抽泣着，就在秦放以为唐秋已经放弃离开时，她却突然挣扎得更加剧烈了，哭声越发撕心裂肺：“……那我不要你了！我不要你了！”
她像是终于下定决心一般，想要彻底逃离这里。
暴躁状态下的唐秋破坏力惊人，像只小狮子一样撕咬撞打，发泄着怒意。然而无论她怎么拍打，身后的人却只是把手臂箍得更紧，力气大到仿佛要把她揉进骨血里。
唐秋哭得几乎喘不上气来，过于强烈的情绪让她的大脑一片空白，仿佛只有这样一直流泪才能让自己失控的情绪尽数从身体中流淌出去。
可她自己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哭。
刚刚才吵过架的事她已经记不清缘由了，那是为了周筠南下前，委婉地提醒她，一定要保护好自己而哭；是为了孙佳佳看她始终没有公开过恋爱关系，几次欲言又止时而哭，还是为了中间错失的那五年，和归来后他杳无音讯、也不来找她的那半年时光。
又或者是因为无常的命运，以及突然就横亘在他们之间那道难以跨越的天堑。
她从来不愿意去想去提的那些事，在情绪决堤的这一刻终于悉数涌出。
直至后颈上有温热的液体滴落时，唐秋迟钝的大脑才短暂地回神。
秦放他……也哭了吗。
这个认知让她的脑海再度空白了一瞬。
无法驯服的小怪物终于安静下来，任由身后的人紧紧抱着。
他们同样地颤抖着，恐惧着，仿佛天地初开时出生的一对孩子，在混沌之中唯有紧紧相拥，借助彼此滚烫的体温才能让自己感受到，原来在这个世界上不是孤独一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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